“喜欢”
这种感情,大概是人类最单纯的情感之一了吧。它的发生不用什么媒介,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不论是男女之爱,还是对某事某物的兴趣,都是如此。
因为能做好所以喜欢,因为喜欢所以去努力尝试着做好。
只要是人,几乎都会有喜欢的事情,我也不例外。和所有以好动为天性的男孩子们一样,我也曾沉醉在运动的美妙之中,享受与对手肉与肉的对抗,以及大汗淋漓的畅快。
篮框下被线划出的半椭圆区域,那里前面是我的世界。
三分,两分,跳投,勾手,望着球在空中划出一条优雅的弧线,偶尔也尝试带球突入,然后跳起对手难以企及的高度把球稳稳送入筐内。第一次玩球是怎么样的早已不甚明了……只是仿佛从记得的时候开始,篮球就变成了手中随心所欲驱使的玩物,我想让它去哪,它就极少会有所偏差。渐渐地,伙伴们开始喜欢和我组队,在和其他不认识的男孩子们打球时也总是会叫上我。
“太棒了,流!”
“流,打球超厉害的!”
诸如这样的称赞,也慢慢在玩耍间多了。而听了这些话的我,自然而然就开始洋洋得意起来。那样的感觉真的很好,好像只要我想,任何事情都能够做到一样。我想打更多的球,听到更多的称赞,所以我觉得,我的确是“喜欢”着篮球这项运动。
因为喜欢所以努力去做好,因为能做好所以喜欢。
但我并没有比谁多努力就能做到如此,那果然……是我有一些天赋在里面吧。
“你的身体简直就是为打球而生的啊”
有人用不知是不是开玩笑的口气这么对我说过,一直到我升入高中,学校篮球部的顾问老师也曾看上了我的身材和素质,而亲自劝诱过我加入篮球部。
…………
……
但失败了。
顾问老师最终没能拉到我这颗他眼中的好苗子,而作为足球部的一员干到现在的我,已经有十足两年没摸过篮球。让我再去打球……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
永远不可能。
Chapter 6
冰碎
11:30
【这个休息日呢,作业是课本的……】
无聊的班会课,我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长叹一口气。
外面的天气正如我昨晚预料,看不到太阳,带点让人不爽灰色的积雨云从早上开始就把天遮得严严实实,连带空气都让人觉得闷。不过这似乎影响不了同学们的激情。今天是周六,上完上午的课开了班会,之后的一天半都是自由假期,教室里随处可见有人在一脸兴奋地小声说笑。
【那好,班会就开到这里,同学们假期注意安——】
【乌拉——!】
可怜的老师最后一句话就这么淹没在爆发的欢呼声中了。早已准备齐全的同学们一拥而出教室,留下值日的几个收拾残局。我也把包挂上肩膀站立来,再看了一眼校门处的欢腾景象。
假期……吗。
已经有不知多少个这样的休息日,我都像嚼着无味的白面包一样消磨,做着有趣的无趣的事打发时间……说成是完全的浪费人生都不为过。而现在,我却不得不开始考虑起一个两人一起度过的假期。
【哟,流,还不走么?】
——当然,不是和眼前的这家伙一起。
KAITO一手拎着包,满脸堆笑地朝我靠近。【下午还是老样子没事吧?话说,听说老地方那电玩店又新进了几台格斗游戏的,怎么样,去试试?】【……啊,真不好意思,我有安排了。】然而我却这么回答他。
【哈?你?你,有预定了要去干什么吗?】
【嗯,差不多就是那……不,的确是事先定好了的。】关于这点我并不是在说谎推脱,因此可以毫不遮掩地直对着他意外的脸。【星期天也是,大概是没时间陪你去玩了,你一个人去吧。】
说完我便低下头去整理书包,把要用的书一本本放进,但被人正面盯着的感觉还是很让人不舒服。
【怎么了?我突然有安排就那么奇怪吗?】
KAITO还在那愣住一样直勾勾望着我,于是我丢过去这么一句。这时我才发现他并不是呆住,而是在用那种让人浑身不舒服的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我,仿佛看着什么超有意思的新奇玩意。【什、怎么了?】我问道,心里有点发毛。
【……喂,你这家伙,真的是流吗?】
【哈?】我刚想反问,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想捏我的脸,【……该不会是谁假扮的吧?】【别闹!】我说着一把拍掉那只手,继续拿我的书,【我是什么样的,你这家伙还不清楚?】
【哈哈哈,开玩笑开玩笑,我当然知道了……不过,今天看来的确有点反常啊。】
KAITO先是一副嬉皮笑脸,之后又突然把油滑样收了回去。【怎么说,看上去相当精神呐,流。】露出认真的表情说。
【嗯,所以呢?】
【所以才反常咯!实话说,我可从来没见过你这么有干劲的样子。】
【…………】
我不作回答,直接把书包往肩上一甩走出教室。背后的KAITO看起来还不肯罢休,【呐,到底是有什么事啊,居然能让你这么认真起来,我很好奇哎。】他追上我的身边一起往楼下走去,【能说说吗?】
【那又怎么样,和你又没关系。】
【别这么说嘛……很有意思的话,看在朋友份上把我也捎上好了。咳,那种眼神是什么意思!……切,你不说,我自己来猜好了。嗯唔……难不成是,女人?】
装出一本正经样子的最后果然还是这个答案么……一如往常的无聊到让人提不起吐槽欲玩笑。然而今天却有所不同,【哦,被你猜对了,还真是要去陪女孩子哦。】我干脆就这么直接肯定道。
【……啊?】
【而且怎么说呢,嗯……就跟你上次形容的那样,是个‘文静,可爱’的‘大美女’哦。】对着表情略显僵硬的KAITO,我故弄玄虚地微笑着说,【就是你提到的那位也说不定呐。】
【…………】
【嘛因此,鉴于我们要过的是二人世界,不好意思没法带你去了。】
说完我便转头离开,不去理会KAITO那种看着火星生物一般的目光,只顾快步下楼梯。而身边的那家伙少有地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终于像个戳漏的气球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噗哈哈哈哈,你,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幽默了,这可真不像你啊……哈哈哈……】
【怎么了?身为青春少年,有个女朋友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吗?】
【正常正常,当然很正常啦……不过啊我说,没记错的话,飞碟把人吸走的事情还没在咱面前发生过吧?】
KAITO朝我抬了下下巴,似乎是在提醒我这揶揄正是出自我本人之口。【而且,要说碰倒前几天我说的那个美女的话,那更是扯淡。】他接下去说道,【至少在我们所知的范围内,不可能。】
【…嗯?为什么如此断定?是因为她没在学校露过面?】
【原因还要更深。要知道我可是从一年级的开学典礼就开始搜索目标的……能逃过本大神法眼的唯一理由,就是因为人家从还没正式上课时开始,就一直呆在医院里。】
【……医院?生病吗?】
这可是没听说过的消息,连我都有点感兴趣那个从没来过学校的“挂名女生”的事了。【差不多就是那样啦,所以连我也是一直都不知道……似乎是最近身体好点了,有人去探过病,我才有机会搞到这些情报的。】
一直都在住院,啊。
身边居然还有经历如此不幸的人在……十分不巧,我还从没得过严重到需要住院的大病,对医院也就只有身着白大褂手持绷带手术刀的医生这样的印象,因此只能模糊地想象。
剧痛,X光片,手术。
(……)
切开,绷带,消毒。
后遗症,治不好,障碍。
绝望,惊恐,难以置信,悲哀,厌恶……
(…………)
呼吸颤抖着,我猛地感觉到脊背微凉,竟是在出冷汗,潜意识本能一般地抵触着“医院”这个词,就好像翻开了记忆中禁忌的一页,那上面记载着的我以为已经忘记的东西在源源不断地涌出来。
吸进一口气,缓缓吐出。冷静,他只是在说别人的事,不是有心的。
【不过,还这是可怜啊,这么说来。】
【……?】
注意到KAITO的视线,我猛的回过神来,装作没事的样子。他似乎没没察觉到我一瞬的异样,还在自顾自说着:【因为在医院一直呆了那么长时间啊,而且好像有点严重,院方之前都不肯下放探院许可来着……虽然最近听说好了点才允许探病的,但好像还是没什么大起色呐……】
【哈啊,是吗。】
撇开恼人的医院印象,其实就是“一个人生活”这么单纯。
……一定非常寂寞吧。
我也算是独居族的一员,但那种情况明显要严苛得多。只能躺在坐在固定的某张床上,什么都做不了,每天眼见之物就只有空荡荡的病房,看到腻的风景,熟悉到闭着眼都能画出来的父母医生护士的面孔……光是想想都让我不寒而栗,而她却不得不在这样的煎熬中度过一年之久。要我的话恐怕早就疯掉了……不,到后来估计是连疯的精神都没了,然后患上忧郁症自闭症臆想症,要么就这么走上末路要么治好病变成个问题少年。我略带惊恐地望向KAITO,这家伙还一副完全没想过有着这样经历的女孩子会变成怎样似的样子,摆着满足的微笑沉浸在幻想里。
啊,原来如此,只是将她保留在“幻想”里的话,确实不用考虑那么多。
【可怜是可怜了,那也是没办法的吧?】
【嗯,说的也是。】
【而且不知怎么的总让人想起小时候听过的童话呐……因为诅咒的缘故,被锁在高塔里的公主,等待着王子大人来救她出来什么的……】
如果要说境遇的话,这两者还真像。小的时候只会因为王子救出了公主过上幸福生活的结局而高兴,现在想来,在高塔中孤独度过长久时光的公主究竟会变成如何……算了,童话还是让它继续美好下去吧。
然而即使这样连“看不到”的女生都不放过的KAITO,他终究没自大到说出“那我们也去看看吧”“如果是本大爷的话,一定能救她的,哈哈哈”这样的话,而选择了仅仅远远地遥望。我们并不是伟大到王子那个级别的人,谁都不是。
说到底,那样的世界离我们太遥远,即使想象了也只是猜测。
(…………)
不过,我却似乎认识一个与那样的“公主”完全相反的家伙。
单纯,天真,柔弱到惹人怜爱。
那种傻乎乎的不谙世事,就好像是一只初生不久的小猫儿,用惊奇而略害怕的目光小心翼翼探索着这个未知的世界。比起公主,毫无大小姐架子可言的她更像是公主手下某个总是慌里慌张的小女佣。——而且是个没用的佣人,我试着把她套进电视剧里因为笨手笨脚而总被主人训斥的仆人角色,竟发现出奇地合适。
那家伙并非哪里的公主,我更不是什么王子,充其量只不过是一起度过最多七天的路人……仅此而已。
【那,你又是怎么想的呢,我们的王子大人?】
KAITO还在那边开着无趣的玩笑,我们已经下完了楼梯站在操场的外边。数不清的这样的周六,我都是义无反顾地直走出校门跟着他去哪里玩耍……而今天的我却在这停了下来。【啊?什么王子?】我问道。
【还用问吗?刚才要说去陪女生的除了你还有谁?】
【……你还真信啊。】
【为啥不信?这不是好事吗?】
嘴上这么说,KAITO的口气却完全还是开玩笑那一套。他在走往校门的路上转过身,用那副招牌式阳光泛滥(?)的笑脸对着我。
【是真的比较好……也说不定呢。】
虽然只有一瞬——我仿佛看到了那调皮的表情之中,夹杂了一点点认真。
【?什么意思?】
【没什么什么,忘了吧,那就先这样,我先去玩玩新货咯。】他摆摆手,突然又把头靠过来,故作神秘地低声说道:【好好想想怎么救公主出来吧,勇敢的王子大人!……喔!惨了,那么多人走了!不行我得赶紧的……】便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
…………
……
【呼,真是的……】
KAITO这家伙的确爱说笑,可把玩笑开到这份上还真是头一次。而且,我也搞不懂他仿佛不小心说出来的那半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把诸多杂念抛在脑后,我转头进了操场。
今天的篮球场也被占得满满的,到处都是疾奔拼抢的身影。
变得愈发阴沉的天色似乎没有影响到半点他们的热情,倒不如说是玩得更凶了,都赶在下雨之前狠狠玩一把似的。在沸腾着脚步声、嚷嚷声、篮球排地声的球场中间穿行,我不费吹灰之力就锁定了目标,水泥和钢铁森林里的那一点亮绿色。
(唉……)
最近,已经连猜的都不用就知道要去哪里找初音了。
而与会被“忽视”的她不同,我的到来可是实实在在地被球场的大家注意到的。怎么说呢……一个曾被篮球部顾问老师看上过的家伙频繁地来本部活动区晃悠,想不被认为是有意向加入都难吧。
(王子,和公主,吗……)
要说是玩笑的话……还真是过分呢。童话毕竟是童话,我既没有故事里王子披坚斩棘的英武,更没有为了谁闯入禁地的勇气,细数下来,这些天也就是围在她身边忙着忙外而已……这个“王子”当得是不是忒悲催了点?
【……嘿!】
而我们的“公主大人”也正玩得不亦乐乎,没半点需要谁去救的样子。
初音站在边上某个半场,和前几天看到的一样,好不容易追上了一个丢偏的篮球,抬头仰望着(对她而言)仿佛遥不可及的篮筐。托“引导人”身份的福并没有人在旁打搅她——不光是她本身被“忽视”,连带她手里那个不知哪来的球,她望着的篮筐,她站着的半场,一切与初音有关的东西都被除我以外的人“忽视”了。明明别的球场都满到只能打半场赛的地步,这里却连来的人都没一个。
【嘿!】
她把球用一种很别扭的姿势“推”了出去。但是她单薄的身体显然没有足够的力气,球只是轻轻擦了一下篮网,连篮板都没碰到。然而我却看到初音竟然喘息着露出了笑容,接着又跑去捡球了。
……也就是说,之前丢的比这还差吗。
根本就没法玩好,干吗还那么执着……她对于篮球的死心眼,我完全无法理解。【喂,马上下大雨了喔,还在这边玩呐?】几步突入篮框下,算好了落点并稳稳接住,我右手掂球朝初音问道。【啊!流,你,你来了啊。】经历了这几天,初音也没有再对我的出现表示多少意外,她呆了一下,看上去是想来拿球,突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慌张起来:【不,不是的!这,这个球是看见体育仓库开着,所以进去借了的!有,有好好跟管理员说明的啦,所以……】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就算你跟人说明了,人家还不是完全注意不到你吗。
嘛算了,她高兴就好,大不了帮忙处理点后事。我轻轻把球抛过去,初音用纤细的手臂接住了,之后又重复起之前的——在我眼中的——极其失败的投篮动作。【不过你没看这天吗?马上就要下大雨了哎!不快点回去,反而在这边玩?】
【因,因为马上要下雨了,才赶紧玩的说!】
这一点倒是和周围的那群家伙们出奇地相似。【而且,流又不打球……】初音喘息着又丢出一个球,【现,现在不玩,以后就……呜哇!】这次总算撞到了篮筐,但却不巧是从下面撞到的,反弹回来的球贴着初音的鼻尖撞在地上,把她吓了一大跳。
【…………】
我立在场地边,沉默地看着初音用球在空中丢出一条条歪歪扭扭的轨迹,就是没法正中目标,简直让人怀疑篮球和篮筐上是不是都装了磁铁,一旦靠近就同极相斥。【我说啊,你就真那么喜欢篮球吗?】终于不久之后,她瘦弱的身体也累得不行了,不得不抱着球弯腰喘着气。【根本玩不好,素质就不行,再多花工夫下去也是白费时间啊。】
【是……我,很……喜欢……】
即使累得连话都说不太清,初音还是肯定地回答,并挤出一丝微笑。【所以……我,想,想玩……】
【啊,是吗?不过,篮球部可不会因为你‘喜欢’就收你入部的哦?】
【呜,嗯……】
我把球拿过来轻轻用手握住,听着她渐渐平静的呼吸声。陌生,而又久远的熟悉的感觉,从掌心一直传遍整个右手臂。
【我,我真的是打得很差,这我早就知道的……】
自言自语一般的呢喃。知道的话干嘛还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不是去干点别的更好吗?
【但是,真的,我是真的很喜欢的,那个投篮……虽然我投得很糟糕,样子又难看……】
【……投篮?】
【嗯,是的,是那个……投篮。】
初音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着我,而是望着旁边的球场。那里也有一个球,正被一帮男生抢得热火朝天。
利用双手双臂的力量,把篮球送入篮筐。
几乎是再平常不过的动作,她却在用期待的眼神望着,等待着。很快那边的拼抢就有了结果,一个男生带球冲入篮下,遭遇对方重重阻截,突然出其不意地手一转把球传出外线。接球的人当即瞄准,起跳,出手——
“磅!”
不巧,球砸在了篮筐边,在上面弹了一下,最终还是掉了出去,立马就有一双几双手伸上来抢篮板,抢到的人似乎是另一队,迅速带球出三分线组织起新一轮进攻。眼角的余光里,初音刚刚几乎是要兴奋得叫起来,但因为我在还是忍住了。
并非是为了漂亮的进球,她是真的仅仅因为看到了“投篮”这件事,就表现得如此高兴。
【那个,我说,与其‘喜欢篮球’……其实你喜欢的,该不会只是那个‘投篮’而已吧?】
听到我问题的初音愣了一下,低头思索着。【也许……是那样,也说不定呢。】之后这么回答我,【因为,样子真的很好。】
【……很好?投篮?】
【嗯,而且,是很帅气的动作的说。】
初音的口气不像是说笑,我不由得转头略带诧异地望着她,她也用同等专注的眼神回应。
仅仅是起跳,手臂手腕发力出球,这么简单的动作而已。
只要是用手摸过球的人都知道的、进攻最直白的表示,熟悉到几乎只用脊髓反射就能做出的动作。脑海里只剩下“投球”一念,自然不会有人还去想美不美的问题。即使一定要说——我也从来不觉得,这样的动作有哪里漂亮的地方。对我们这些眼神跟球走的观众而言,肯定是漂亮的进球更让人振奋才对。
但是初音却以无比认真的表情告诉我:
【真的!那个姿势,看到的时候就让人感觉‘好厉害’,那种活力和激情的感觉,就像传到自己身上一样……流,不这么觉得吗?】
【完全不这么觉得。】
【唉唉?是,是真的哟!我真是这么觉得……对了,流,你也来试试吧,一定感觉得到的!】初音还是顽固地坚持着,并用同样期待的目光望着我。
真是的……已经不知是第几次了,各人喜好各异这无可厚非,但因为自己喜欢就认为别人也都喜欢这就太过分了吧……【听着,你怎么想是你的事,但我可不觉得这动作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我“啪”的一声双手抱球,面朝篮筐把球举高。【就是个简单的动作罢了。】
双膝微曲,把整个身体当弹簧一样使用。
明明是为了否定她而做的举动,视线的边缘,初音的表情却已从期待转成了欣喜。
把目光聚焦到篮筐,估测飞行轨迹,由此决定要用的力度。仿佛两年前时自己的再现,因时隔太久而遥远的,但却实实在在刻下的“身体的记忆”复苏,熟悉而陌生的电流通过脊髓传遍全身,注入动力。
——却偏偏没有传到那个最重要的地方。
【……!】
球,飞了出去。
多少年前看过的童话书里,我为公主和王子历尽艰险取得的美好结局而感叹。
然而我却忘记了同样也存在的东西,恶毒的巫婆伪装成落难的公主骗得王子的同情,并趁机对他下咒使他受苦的故事。
——是因为和她在一起的时光总是那么自然平和,使我自己都忘了吗。
还是说,那些东西从一开始就潜伏在哪里,等待着这样喷涌而出的机会呢……
我,变回了两年前的自己。
球,飞了出去。
并不是沿着预料的轨迹,而是远远地往左边偏去,最后连篮网都没擦到一下,就这么空落在地上。
简直投得比初音还差。
初音面上的笑容僵住了,她似乎在偷眼看着我。而我一直保持着那个投篮的姿势一动不动。
——记起了。
全身冰凉,胸膛里就像被突然抽空一样,身体的刻印,电流……沿着神级狂乱地暴走,在体内到处乱窜,却依然传达不到那最重要之处。
——啊啊,全都记起来了,全部都。
曾让我乐此不疲的东西,曾让我痛不欲生的东西。
曾让我为之不惜付出一切的东西,曾让我不得不放弃的东西。
曾经是我引以为荣的东西,曾经是我一生之耻的东西,曾经是我认为必须忘却的东西,曾经是我以为已经忘却的东西……现在全都回来了,一拥而上回到了脑海里,用悲伤的、愤恨的、冰冷的视线瞪着我,要我偿还将它们抛弃的罪孽。
冰冷的水滴,打在我的脸上。
是雨,终于开始下雨了,开始只是寥寥几滴,之后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秋季少见的积雨云把天空压得严严实实,不留一丝缝隙。周围的球场一片喧闹声,是男生们慌慌张张收拾东西要离开了吧。最后喧闹也逐渐平息了,露天球场上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以及两个静静站立的人影。
直到身体全都湿透,直到雨大到让人睁不开眼,让人看不清不远处初音的表情……我们俩依然像石柱一样,保持着那个姿势插在那里。
【……流?】
【——!】
夹杂在雨声中的不清晰的呼唤,却让我浑身一震。
我狂奔起来。
就像逃避着巫婆的咒文一样,我跑出了操场。
14:14
身上感觉不到雨水洒落的寒意时,我才发现自己正坐在家里的地板上。
不,到底这眼前的景象是不是真的呢,连这一点我都不敢肯定,从刚才开始就不停涌出胸口的东西太凶猛,太浓烈,狂乱地把意识弄得一塌糊涂,留下的只是空空如也。到底是还在漫无目的地逃跑着还是已经停下了呢,感觉不到冷其实是不是因为在发热呢,这身体所碰眼睛所见的家是如此没有实感,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在家里呢……是不是其实在狂奔的途中被车撞了,只有灵魂因为太过强烈的情感而回到了这里呢……
【——,流!】
仿佛非常遥远的地方有谁在叫我的名字,接着我看到从开着门的玄关那边,走进来一个女孩子。她身上的女校服和我一样湿淋淋的,两条长长的辫子也吸足了水贴在身上,看见我呆坐着,她面上的焦虑不安终于缓解了些,【果然在这里,太好了……】
是初音,思维在一团糟的记忆中翻找着,给了我这个名字,以及我们之前发生的事情。
不过我依然无法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恍若虚幻,她的存在并不比这个家更真实,也许我听到的是幻听,看到的是幻象,只是我脑海中不经意间漏出的回忆拼凑的产物,也许——
【……流,流?】
鼻尖传来了温暖,我一惊。近在咫尺的地方,幻象用墨绿色的瞳孔注视着我,甚至都能感觉倒她说话的热气。
【……啊!】
身体不受控制地先动了,我下意识地朝后退站起来。——这个初音是真的。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周围的世界也逐渐恢复了颜色,我重新环视着这个房间,虽然没有中间那段的记忆……不过现在我确确实实是在家里。
【那个,流,没,没事吧?】
明明是相当害羞的类型,却还贴得那么近,真的……有那么担心我吗。【啊,嗯……没什么。】我含糊道。
【嗯,既然流这么说了……之前突然就跑掉,我还怕找不到的说……】
【…………】
长出一口气,重新靠着墙瘫坐下来。乌云遮蔽的天空让房间暗了不少,却连灯都懒得去开。
初音没再说话,我也不去理她,很长一段时间里,房间都被窗外哗哗的雨声占据。
【那,那个……果然,只是失手吧?】
回到了现实,却比沉浸在幻觉之中更痛苦。
【投,投不中什么的谁都会有的吧,像流这样的身材,一定是很会打篮球的吧……】
我抬起头,初音正挂着一副强挤出来的,与其说可笑不如说可怜的笑脸小心翼翼地朝我搭话,【肯,肯定只是失误而已啦,啊哈哈……】就像在安慰谁一样说着,发出了有趣的干笑,但却又不敢正视我的目光,只是把头慢慢低了下去。
【……是啊,我的确,很会打篮球。】
【唉,哎?】
明明是她所期待的回答,却让初音惊讶地抬起头来。我苦笑一下,继续说下去:【这是当然的咯,我也曾经像那些男生们一样经常打球,抢球抢个天翻地覆什么的……倒不如说,我这样身材和素质的男生居然不会打球,这才奇怪吧。】
【哦,嗯……果然呢。】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一直隐藏的伤口,那也没有必要再瞒了。
追溯起往事,仅仅两年前的自己,现在的自己……无论如何都已经没法逃避的话,倒不如都说出来。
【看着你打篮球的时候,我总会觉得很熟悉,就像看着曾经的自己一样。】
【……曾经的,流?】
【啊啊,超喜欢篮球,而且还不顾一切地去玩,简直跟那时的我一模一样。——啊,当然,打球的技术当然没你那么烂就是了。你也感觉得到吧,我这身材是很适合打篮球的,和你不一样,我可是有天赋在那的,所以也打得很好。】
【呜嗯~~】
听到这里的初音似乎有点不服气,但好奇心还是占了主导,【打得很好……那一定超受欢迎的吧,流?】这么问我。
【嗯,的确如你所言。】
翻开记忆的相册,那一幕幕仿佛久远却依旧清晰。那个最初只是和伙伴们一起“玩”的自己,不知不觉就发现能跳的比大家都高,投的比大家都准,抢篮板也成了十拿九稳的事。而且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沾沾自喜,朋友们逐渐也认可了我的实力,变得喜欢和我组队对抗别人,而我也总能不负众望表现出色……那段时光的回忆,真的很美好。
被三分线所画出的椭圆形区域,那里面是我的世界。
那是只有我能涉足的圣域,而我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完全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朋友的称赞,大家的认可,只要我拿上篮球,这一切的一切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那种感觉真的很好,好像这世间的一切都为我而生,围着我转,无论我想做什么都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成功。
【当时还很傻很天真地想过,将来要当个篮球运动员,打进大赛呢。】
虽然现在看来很可笑……但那时却是我最真切的梦想,而且相信只要有篮球这个梦想的载体,我终有一天会把它实现。
【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啦。】
【哎——果然,我想的没错呢。流,肯定是打篮球超厉害的!】初音如此感叹道,轻轻地笑了,【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了!这样的话,成为篮球运动员也不一定只是梦呢!只要先加入篮球部,在比赛里发挥出色的话——】说到这里又意识到了什么,表情僵住了,【哎,篮球,部……?】诧异地望向我。【嘛,就是这样了。】我耸耸肩作为回应。
【可,可我记得,流的确是足球……】
【没错哦,我从入学开始就加入了足球部,到现在为止已经做了一年多的后卫了哦。】
初音只是无言地瞪大眼睛望着我,大概是太过惊讶说不出话了吧,我不去理会她诧异的视线,只是慢慢抬起自己的左手。
强健的臂膀支撑着的,宽大的左手。
看上去就像一只再正常不过的手,除了中间三指的指节有些微妙的走形以外,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我将这只手缓缓张开,再慢慢握拳,就像其他普通人做的一样。
——不过,也就仅此而已了。
【你猜的没错,我也不是在开玩笑,从升入高中开始,我就没有再碰过篮球了。不……应该是从在那之前的一段日子里,就已经不能再打篮球了才对。】
如果要说我为什么不再追求梦想,那就是因为遭到了背叛。
而最让我没想到的是——在我与梦想之间背叛了我的,正是梦想本身。
【在与篮球相关的运动伤案例里,也算得上是罕见地严重的伤势呢……当时的医生,是这么说的。】
就像是要彻底击碎我那飘上天的狂妄自大似的,干脆的一击。
我清楚地记得那永生难忘的剧痛。
一个普通的传球,我却掉以轻心伸手去接,结果球不偏不倚地砸在我伸出的手指上,左手三指狠狠地“戳”进了篮球里——怎么可能,血肉之躯完全敌不过经千百次拍打练就的坚固。那种感觉就像被利刃瞬间削掉了手指,甚至没留下明显的痛楚就已完事。而当我看到伤处的惨状时……我大概,就已经意识到了命运。
【粉碎性骨折。】
我把左手展开望着初音,用若无其事的语气继续说道,【这是最严重的中指的状况,食指和无名指也好不到哪里去,用个比喻,就跟骨折和脱臼的大杂烩差不多。要是你看到那张X光片的话肯定会被吓到的,实际上连医生都有点被吓到了。】
【……】
【之后算是幸运地治好了,怎么说呢,似乎能不截掉已经算是奇迹了,居然还能恢复到看不太出来的地步……不过也就看上去而已了,尽了最大努力总算让食指留了点力气,好歹保留基本的使用功能,但中指和无名指就彻底废了。】
【…………】
【所以呢,那其实并不是失误哦。】
一边挂着自嘲的苦笑,我摩挲着无力的两根手指,【我的左手已经不能用来运球了,中间几根完全没法使劲,虽说食指还算好的,但也已经支持不了投球了。只要右手用力,球就会毫无悬念地往左偏,连凑巧投进的机会都没有哦。】
【…………】
【篮球……成为一个篮球运动员,曾经是我的梦想。但太过执著于所谓的‘梦想’的话,就会落得我现在这幅境地,被命运用过分的玩笑捉弄一番……然后像垃圾一样丢掉。】
宛如神明因为我的妄自尊大而降下的惩罚。
但我却不曾诅咒过这命运,相反甚至有些扭曲地感激……因为,这惩罚伤害的远不仅仅是肉身。
不再打篮球的理由,排斥篮球的理由。
不接近篮球部领地的理由,反对初音加入篮球部的理由……连带把我的手恢复得看上去和原来一样这件事,我也把它认为是惩罚的一部分。因为这样就会有不了解内情的人奇怪“我为什么不打篮球”,一次次触及我的伤口,这是连忘却都不被允许的永恒的诅咒。
【呵,有时候也想过,要是我的手能好,还能回到那个时候该多好呐……】
初音一直静静地听着,我说完这一句便沉默地望着天花板,不再去看她的样子。【……如果能好的话……】但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谁就一直在轻声呢喃着同一句话,逐渐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终于叫了出来:【对了,就是这样啊!】
【?什么这样?】
【用‘愿望’的力量,把你的手指治好吧!】
初音像是有了什么天大的新发现,墨绿双瞳闪着兴奋的光,【这不算是过分,肯定能够实现的!我记得,在记录的地方看到过尺度更大的‘愿望’,它们也被实现了!肯定是这样,只要流的手指能好的话,就可以像以前那样打球了,对吧!只要……】
【‘只要把手指治好,就能继续像从前那样风光下去’,是这样吗?】
这一句话我是用反问的语气说的,初音自己反倒被问住了,继续满脸疑惑地看了我好久,才好不容易吐出一句:【……哎,不是,吗?】
她当然不知道,所有人都不知道,我是心甘情愿地接受了这惩罚。
【也许你会很奇怪,不,作为你当然很奇怪,这样的我居然会告诉你‘没有愿望’,明明反而是最需要这种奇迹般的‘愿望’的人……但其实这样的愿望我早就考虑过了,没错,在‘愿望系统’的机会到来之前很久很久……就强烈地祈求过了。】
【哎……】
【而且……最后,放弃了。】
并不是因为没有希望,当时按照医生的建议去更专业的大医院做一系列手术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恢复如初。但我却拒绝了,让它保持现在这样。
【因为这次受伤的同时,我意识到了。】
【……什么?】
【我打篮球的理由,我一直热衷于这项运动的理由。即使我的手恢复得比原来更好……我也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打球了。】
我为了什么而打篮球呢,并不是出于对篮球的热爱,只是……比周围的朋友们,跳得高了些,投得准了些,抢篮板多了些而已。
“打球很厉害的流”
结果,这就是我的全部。
【因为‘能做好’,所以受到了大家的追捧,因此就‘想去做’,仅此而已。】
而当手受伤无法再打球时,我发现我已经一无所有。
【甚至连热情都算不上,只因为朋友们会称赞我,认可我,依赖我,把我捧到天上,那种虚名,那种成就感……我拿起了篮球,一直打下去。】
【…………】
【我讨厌那样的自己。】
咀嚼着百位陈杂的过去,我的嘴里只感觉到苦涩。【不仅仅是讨厌,是憎恶,憎恶到了一回忆起就想吐的地步。我已经没法再打球了,被那种浮夸可笑的理由驱使着去打球,是对篮球的侮辱。】
【流……】
【那个狂妄自大,以为什么事都能干成的小孩,终于认识到自己的渺小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再打篮球的意义了。就像一直沉湎于洞穴的井底之蛙,当得知外面还有更广阔的世界时,它就已经连跳出去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了。】
【……】
【其实,我很羡慕你。】
我努力挤出点笑容,抬起头正对着初音的视线。不过连我自己都明白,那副样子恐怕比哭都难看。
【羡慕你能没有任何其他因素就这么单纯地喜欢,即使做不好也因为喜欢而坚持着。不,与其说羡慕,其实是在嫉妒吧……所以才会不想让你加入篮球部吧,一直到现在都还这么自私呐,我……】
【不,不是,完全没有的,流……】
【看着你的时候,我肯定也是在什么时候想过的吧……不用加什么装模作样的解释,就让手治好,拿起篮球重拾一无所有的自己失去的一切,重新受到追捧,像个傻瓜一样洋洋得意起来,这明明不是很好吗?】
明明这样的话,我又可以变成“打球很厉害的流”了……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即使那么做了,也只是悲剧的重演而已。再次被称赞,被认可,被依赖,被捧到天上;再次变得狂妄自大目中无人,以为整个世界都围着我转;再次因为虚名,因为成就感,因为这些空泛的理由而拿起篮球……然后再次因为某个契机而认识到自己的渺小可笑,从更高的地方更重地摔在地上,最终伤得比这次更深。】
最后,这也只是简单的逃避。
逃避着过去,逃避着注定的悲剧。在篮球和我之间横着一座大山,曾经的我诅咒它,怨恨它,但终究无法逾越而只能望之兴叹。而现在,我却变得一边感激着它的存在一边依靠着它活着。
【我的故事讲完了。】
【……】
【嘛,也就是一个可笑的小丑傻爆了的经历而已,想笑就笑吧,日子还是这么过,当了这一年多的足球后卫,说实话还蛮有意思的说……】
但初音没有笑,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连带脸颊都被垂下的刘海遮住了看不到表情。我静静等待着那一声“对不起”,因为触及了我不愿提及的过去,像她那样小心翼翼的人一定会这么说的。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一定……)
可我没等到,相反却有这样似乎在哪里听过的呢喃,不知从什么地方传了出来。
【嗯,什么?】【……我,我听说!】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初音突然“刷”地抬起了头,然而这次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让我,而是继续用略显慌张却少见地坚定的语气,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我曾听说,有,有失去双臂的人,也在坚持着使用电脑呢……】
【?什么意思?】
【为,为什么不去试试看呢?】
试什么……我刚想问这个问题,却被初音圆睁的大眼睛吓了一跳,她的视线里饱含着强烈的意志,连带一直笼罩在身边的柔弱气场也一扫而空,站在我面前的女孩简直和之前判若两人。【为什么,不试试打篮球呢?】她这么问我。
【……啧,我说过的,我的左手已经不能——】
【可,可是右手还是好的吧?为,为什么就此放弃呢?】
我又一次愣住了,像这样被初音打断似乎还是第一次,而面前的女孩直面着我意外的表情就这么继续说着:【可,可以去打打看的吧?朋友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别说了。】
我的语气里已夹杂了一些不满,【不可能的,你也不是没看到,那副样子。】
【但,但是运球还是没问题的吧?对了,我看到过的,男生们上篮的时候用的也是单手,那个的话流一定也能做到的!这样的话,得分也没——】
【别再说了!】
——自我主义。
——又傻又任性的家伙。
——随随便便就揣测起别人的心思,还自作主张地下了定论。
初音的这种天真,或者说无知点燃了胸口的导火线,熊熊烈火瞬间烧满了整个脑海。【你懂什么!】光能运球又有什么用,光能上篮又有什么用!都是很容易能对付的招数,与其作为一个废人去场上丢脸,不如一开始就不要上不是吗!一想到往日称赞我的朋友们会投来怎样的视线,我变得更加不能自已。【光在那边说话当然轻松了!你了解多少我的事情!】将这些都化作怒火,统统发泄在眼前这个引起了一切的家伙身上。【——你又怎么会了解我的感受!!】
【…………】
我看到了初音眼角满溢欲出的泪水,她那气势果然是装出来的,在我的怒吼下,她就像被逼到死角的可怜小动物般瑟瑟发抖着。
【……流的感受,我,我,也许真的不了解……】
但即使被我大吼,即使一副随时都会哭出来的样子,她还是在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这话。
【但,但是,我知道,流肯定也和我一样,是喜欢篮球的……】
【……?】
【就算是想得到称赞……最初决定玩下去的时候,一,一定是因为喜欢的才对吧……】
【……】
【不喜欢的话,就不会勉强自己坚持下去的吧……】
【…………】
不,不对,不是这样的……本能地想找话反驳,嘴唇蠕动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最初的想法。
我已经想不起当初拿起球的理由,过去的罪孽太过浓重,将一切都染上了它的颜色。然而初音的话却仿佛一把利剑,狠狠刺进了那个被侵蚀最浅的地方。
不喜欢就不会去玩,更不会坚持。
在那个纯真的时光,在受到伙伴们的称赞之前,又到底是什么支持着我一直玩下去……
【一定,是因为喜欢的吧?】
初音还在对我说话,而我却只能保持着那个张大了嘴的样子,放任她闯入我的内心。有什么东西再也支撑不住,“啪”地出现了一丝裂痕。
【……喜欢的话,想做的话,不去想那么多去做就行的吧?】
【啊,啊……】
【在做之前就为结果怕这怕那不是毫无意义吗?也许结果不那么好,但如果连做都不去做的话,不,不是连那个不好的结果都得不到吗?】
思维重陷入混乱,脑袋里报着警钟预告危险的接近,身体却偏偏动弹不得。泪水沾湿了脸颊,初音的声音已带了哭腔,但这样的她,还是坚持喊出了最后一句咒语:
【……这,这不是流告诉我的吗?】
【————】
“哗啦啦”的巨响,身体里有什么终于完全碎了。
如同因被下咒而癫狂,我狂奔着出了家门。
我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学校球场。
大雨磅礴,天色昏暗,衣服湿透,雨大到眼睛都睁不开,我还是抬起了头,仰望着模糊的篮筐。
高高在上的篮筐,永远遥不可及的篮筐。
我搜索着附近,找到了那个遗落在不远处的球。那个因为与身为“引导者”的初音有了关系而同样被“忽视”了的球,现在我和它是何等的相似。我把它拿起来,瞄准了篮筐。
预测轨迹,调整力量,左手辅助,右手发力。
球远远地朝左边偏去了,理所当然地。我追逐着那个丢偏的球,重新握在手里,感受着湿滑的触感,瞄准了篮筐。球又丢偏了,理所当然地。
丢偏,追球,丢偏,追球,丢偏,追球。
雨水落在我的头顶,化作温暖的液体顺着皮肤流下来,冷的暖的在我脸颊上交杂,只感觉得到湿淋淋一片。
——就和我的心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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